小飛俠寫作計畫
蔡如媛(代號日惹)
北漂唸書的高雄人。第一次聽到移工在台的人數比例嚇了好大一跳,也為自己的不了解和偏見感到愧歉。
喜歡聽故事,對於和己身不同的生命經驗懷有好奇。
很常聽到身邊的朋友對在臺東南亞人感到好奇,卻不知道從何開始或靠近,
甚至不知道臺北有這些酷地方的存在。
我覺得具體地指出「可以怎麼做」是個很好的介紹方法,
所以畫了地圖,附上一些小小的觀察筆記,
也讓營隊的價值可以擴散給更多的朋友!!
很常聽到身邊的朋友對在臺東南亞人感到好奇,卻不知道從何開始或靠近,甚至不知道臺北有這些酷地方的存在。
我覺得具體地指出「可以怎麼做」是個很好的介紹方法,所以畫了地圖,附上一些小小的觀察筆記,也讓營隊的價值可以擴散給更多的朋友!!
【不負責的田野觀察筆記】
帶著自己的身體前進,鼓起勇氣踏進別人的日常,輕聲說嗨。
台北市的角落有條魔法結界,偶爾會在邊界滲透出一些影子,如果心細一點的話就會不小心發現,比如禮拜日上午北車東三門前零零落落坐在花圃階上的男女。穿著現代,但各式顏色的頭巾包裹住全部髮絲,一條鑲滿漂亮串珠的口罩綁帶拉到後腦勺。他們身旁擺著大大小小的提袋。
導覽員安妮說,因為家鄉的味道難找,手藝比較好的移工會自己做印尼小點心來這裡交換和販賣。此時剛好值齋戒月,我們也看見穿著正式、戴小帽的男子,前面擺著宗教相關的慈善捐款資訊。
車站前有一個 LDK58 蒸汽火車頭,路過的行人或許只是路過,但對移工而言卻有特殊意義。安妮笑說,我們都叫他「死掉的火車」(kereta mati),放假大家從各處上來,約在這裡見面比較好找。
進到室內,北車大廳的黑白地面在兩年前解禁,貼上笑臉和多國語言,一種政治正確的「允許」。移工朋友們通常不介意席地而坐,也不會刻意和休息中的無家者保持距離,一切都是開心就好。在等人的時候拿出手機開心自拍, 三五好友擺弄搞笑姿勢、po上社群。人的情感可以是一種跨文化的共鳴。
印尼食物的聚集地為人所知的有兩個地方,一個是地下街 Y23~Y28 區一帶,日本動漫區的隔壁,另一個是在地面上的,從東三門往前走不很遠就可以看到了。
沿街有很多小販,小小的車上掛滿商品,賣羅旺子、薑黃、鹹魚乾和芭蕉葉,還有國民愛用的感冒藥。賣食物的在店外擺出小桌子,放上紅白綠的糯米千層糕、椰子球,炸香蕉、整隻鴿子,小小的塑膠盒內也有搭配醬料和整根辣椒的點心。賣飲料的攤位用鮮豔椰果和糖漿排列組合出涼飲,賣熟食的攤位陣陣冒煙,羊肉牛肉沙爹沾花生醬非常好吃。
耳邊偶爾傳來店內卡拉 ok 的歌聲。我們又驚又喜地走過,指著這個那個,卻有印尼年青人同樣充滿好奇的看著這樣一大群人,拿手機出來錄影。
此時我們之間翻轉了單向的看與被看,成為雙向的接觸。嗨,你也在這裡嗎?
午餐去地下街覓食,吃自助餐。店裡播放著流行歌曲,現場大多看起來是印尼人,膚色再深一點,頭髮和眼睛也是,順暢地使用自己的母語聊天。印尼食物一眼望去紅艷艷,橘色、黃色、褐色,菜和肉都掩蓋在香料之下,身份曖昧但又引人口水。上面排著炸物,有黃豆製的鹹鹹天貝。
飯有兩種選擇,白米和薑黃,搭著配菜辣度不一的醬汁很快就解決掉了。雖然價位較高,以種類計價,但難得來一次的移工也願意買單。老闆娘端出甜膩膩的紅茶插上吸管,我們一行台灣人都要等冰塊融化稀釋了才比較習慣。
印尼街除了能夠安撫想家的胃,實際上也提供了許多生活之必備,讓移工在短短的休假日可以快速解決需求。
美容美髮的店家、換錢的場所應該是每個飛地必備的,毫無阻礙的語言、文字和能夠理解彼此處境的同鄉,不難理解為何小小的一條街濃縮了異鄉人的依賴。
巷子彎進去有一間快遞公司 Rajawali,門口貼了大小紙箱的價碼和各式傢俱的型錄,從鍋具、冰箱、餐桌椅到腳踏車都有。安妮解釋,移工可以在這裡家人添購用品,公司會直接替你送到印尼的家,可以分期貸款,如果沒有繳完會被收走。
我們看著牆上華麗的沙發椅選項,裡頭的姊姊笑說:我們比較喜歡這種的啦。我想像那金紅色花布螺旋紋路的柔軟沙發被送到家鄉,眼神發亮,也許混合著移工離鄉打拼的一些些彌補和驕傲。
週日的圓山廣場很熱鬧,來來去去的遊客晃過小農市集。導覽員 Gen 在美食廣場就向我們指出隱身於其中的「菲律賓」,一間叫 sizzling manila 的烤肉店,「我都會帶小孩來吃這家的 Halo-halo(菲律賓刨冰)」。
中山一帶會成為小菲律賓主要和過去美軍有關,包括提供英語彌薩的聖多福教堂,以及過去曾是舶來品交易據點的金萬萬。現在從文字語言到飲食都已經相當的菲律賓化。Gen 說這個空間有三個重要元素:Friend,Faith,和 Family,構築出菲律賓移工假日放鬆的路線。
經過花博公園,有一些移工在野餐。三個菲律賓姊姊熱情和我們打招呼, 大幅度的肢體語言、自信涼快的打扮,撥頭髮和愛笑的樣子,都使我印象深刻。這一帶是菲律賓移工辦選美或 party 的重要空間,疫情緣故人沒有太多,很好奇那會是一個什麼樣的光景。
菲律賓人主要信仰天主教,當移工們和雇主說:我要去中山拜拜,指的其實就是中山北路上的聖多福教堂,傳說中聖克里斯多福曾背負耶穌渡河,成為旅人的庇護。我想到同樣身為移民守護神的媽祖,頓時親切起來。
靜悄悄觀看著禮拜流程,裡頭坐滿了人,專心致意的聽講和歌唱。禮拜結束後,移工們有時會外帶午餐到附近的雙城公園吃,和朋友開心聊天。
從教堂到金萬萬的路上有整排的購物街,地攤擺著價格親民的服飾和內褲,路邊小販賣著鴨仔蛋和成串的胖芭蕉,幾個拖著行李箱的年輕移工聚集著,當中也座落著幾間東南亞連鎖超市和提供金融服務的 iRemit。同樣有換錢寄錢回家和郵寄包裹的快遞業務,Gen 說他最喜歡寄三點一刻的台灣奶茶包、 便宜好用的洗衣粉回去。
金萬萬的店大多很小,走道很窄,停下來猶豫買哪樣食物的時後要小心擋到後面的人。一樓的光線偏暗,幾家美容美髮的店坐滿了人。二樓有琳瑯滿目的小吃,因為不懂,即使老闆熱情介紹也聽嘸詞彙,只能用圓形或絲狀來形容這些長相可愛的點心,或是用蘿蔔糕、蛋黃酥的相似概念去記住它。
白綠色的塑膠杯裡漂浮著西米露或是椰果。也有賣床單、棉被、襪子等等日用品,「菲律賓的內褲真的很好穿,」Gen 很認真地向我們推薦。
最後我們一群人隨意散坐在雙城公園,咬著女王漢堡配可樂,感受拜日下午的台北。好像離「他們」的生命更靠近一點點、甚至重疊在一起了。
在熟悉的台北市裡割出一個另一個國度,提醒我們世界上不是只有中文和台語、滷肉飯和手搖,也不是大家都在聽五月天,提醒我們台灣境內有超過七十萬的東南亞移工一起生活(可以換算成,每三十三個人就會碰見一個)。
而這些飛地的意義不僅僅是想家,抓回文化上的熟悉感,使自己不再是「他者」,唱自己的歌、說自己的母語、嘗自己的味道,雖然不一定能和實際的家鄉比擬,但這樣自在呼吸的遁逃空間是每個人好好生活之必需吧。
相關書籍推薦: